

同步辐射是指高能电子在强磁场中偏转时产生的高强度电磁辐射。其X射线波段的能量范围广泛,通常覆盖0.1-100 keV,这使其成为探测物质微观结构的理想探针。
当X射线穿过样品时,原子内层电子会吸收特定能量的光子发生跃迁,这一过程的吸收系数随光子能量的变化曲线,即为E空间的核心研究对象——X射线吸收谱(XAS)。
其中,“E”代表入射X射线的光子能量,单位为电子伏特(eV)或千电子伏特(keV)。
E空间本质上是“能量–吸收系数”的二维图谱:横轴为光子能量,纵轴为物质对X射线的吸收系数μ(E)。通过扫描X射线能量并记录吸收系数的变化,可以在E空间中绘制出物质的“能量吸收指纹”。

图1:XAS吸收示意图
XAS谱在E空间中可分为两个特征区域,分别对应不同的物理过程,承载着不同的微观信息:
XANES(X射线吸收近边结构):覆盖吸收边前后约50 eV的能量范围(从吸收边以下20 eV到以上30 eV)。
此区域的吸收信号由内层电子向价层或导带的跃迁,以及光电子在近邻原子间的多重散射主导,对原子的电子态(如价态、氧化态)和短程配位对称性(如四面体、八面体配位)极为敏感。
EXAFS(扩展X射线吸收精细结构):从吸收边以上30 eV延伸至1000 eV以上。此区域的吸收系数呈现周期性振荡,源于光电子被近邻原子散射后与出射光电子的干涉效应,可精准反映吸收原子周围的长程结构(如配位原子种类、键长、配位数、无序度)。

图2:XAS E空间图
在同步辐射分析中,E空间是原始数据的“出生地”,其他常用维度(如K空间、R空间)均由其衍生而来:
K空间(波矢空间):
定义:通过E空间中EXAFS区域的能量数据转换得到,其关系为

其中E0为吸收边能量。
物理意义:聚焦光电子的波动特性,反映了光电子在近邻原子间的散射行为。
R空间(距离空间):
定义:通过对K空间数据进行傅里叶变换得到,直接对应原子间的距离。
物理意义:提供了吸收原子周围原子的配位信息,包括键长、配位数和无序度等。
简言之,E空间是所有结构分析的“源头数据库”,其原始信息的质量直接决定后续解析的可靠性。
E空间的数据不仅能够提供吸收原子的电子结构信息,还能通过进一步的转换和分析,揭示原子间的配位信息,为材料科学、化学、能源科学和生物医学等领域的研究提供重要的实验依据。

图3:E、K、R空间

这篇发表于《Nature》的论文,提出了一种“光触发耦合析氧机制(COM)”,颠覆了传统的氧析出反应机理认知。而同步辐射E空间技术(XANES和EXAFS)正是验证这一机制的“核心证据”,其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:
1、揭示Ni价态的动态变化:验证金属redox活性的开关。论文提出,在光照下,镍基氢氧化物(NR-NiOOH)中的Ni会发生价态变化,从传统反应中的Ni3+/Ni4+共存转变为Ni2+/Ni3+共存,这是COM机制中“金属redox活性”的关键特征。
同步辐射E空间的证据:
XANES吸收边红移:operando XANES测试显示,光照下NR-NiOOH的NiK边吸收边(8340-8346eV)发生约0.2-1.0eV的红移(图4)。这一现象表明Ni的价态显著降低,因为价态降低会导致内层电子与原子核的结合能减弱,吸收边向低能方向移动。

图4:Ni K边XANES光谱
3d轨道占据度计算:通过与标准样品(β-Ni(OH)2、NiO、K2Ni(H2IO6)2)的XANES对比,发现光照下NR-NiOOH中Ni的3d轨道占据度为3d5-x(x=0.2-0.85),对应价态约为2.2(图5),直接证明了Ni2+的存在。
这一结果打破了传统认知——通常OER中Ni主要以高价态(Ni3+/Ni4+)参与反应,而同步辐射E空间的精确能量扫描捕捉到了光照诱导的价态“下调”,为“金属redox活性开关”提供了直接证据。

图5:光照作用下,NR-NiOOH的3D轨道占据情况
2、解析Ni配位结构的可逆转换:支撑几何构型重构。COM机制的核心是NiO6八面体与NiO4平面正方形的可逆几何转换,这一结构变化需要通过配位数和键长的变化来验证。
同步辐射E空间的证据:
EXAFS配位数分析:operandoFourier变换EXAFS结果显示,光照下NR-NiOOH的Ni-O配位数从6(八面体)降至4(平面正方形)(图6),证明了配位环境的重构。

图6:NR-NiOOH在光照作用下的FT-EXAFS光谱。
键长与晶体场分裂:XANES中“白线”(对应Ni 4p轨道跃迁)的宽化和减弱(图7),表明4 p轨道分裂程度增大,这与低自旋Ni2+的平面正方形构型(晶体场分裂能更高)一致。

图7:未加电极的NR-NiOOH在光照作用下的原位高分辨率X射线吸收精细结构谱
通过E空间中不同能量段的信号分析(近边结构反映电子状态,扩展结构反映原子排列),同步辐射技术清晰地捕捉到了“八面体→平面正方形”的可逆转换,为几何构型重构提供了量化证据。
3、验证光照诱导的电子转移路径:连接结构与机理。论文提出,光照触发电子从(M-O)键转移到Ni的d轨道,这是几何转换的驱动力。同步辐射E空间通过电子状态的变化验证了这一过程。
同步辐射E空间的证据:
低自旋Ni2+的形成:XANES前边缘峰(8330-8340eV,对应dx2-y2轨道的局域化)在光照下显著增强(图4),表明形成了低自旋Ni2+(dx2-y2轨道空出,更易接受电子)。
轨道能量差计算:结合DFT计算,发现NR-NiOOH中d轨道与(M-O)反键轨道的能量差为0.11 eV,形成非重叠区域,为电子转移提供了可能(图8)。

图8:空的dz2轨道与a1g*谱带的部分重叠所形成的非重叠区域的出现,使得(M-O)能够实现电子的转移至dz2轨道
同步辐射E空间捕捉到的电子状态变化,直接关联了光照、电子转移与结构重构的因果关系,成为COM机制的“串联证据”。
4、同步辐射与其他表征的协同验证:多维度交叉印证。
科学研究中,单一表征的结果往往不足以支撑复杂机理,而本论文通过同步辐射与多种技术的配合,构建了“结构–电子–性能”的完整证据链:
1)与电化学测试的配合:活性变化与结构变化的关联。
chronoamperometry(计时电流法):显示光照下NR-NiOOH的电流密度从13.5 mA/cm2升至25 mA/cm2,且具有可逆性(图9)。这一活性提升与同步辐射观察到的价态降低、配位数变化时间同步,证明结构重构直接增强了催化活性。

图9:传统NiOOH和NR-NiOOH在不同电位下以及NR-NiOOH在无光照条件下的光响应测试实验。
线性扫描伏安法(LSV):光照下达到10mA/cm2的电位从1.412 V降至1.377 V(过电势降低37 mV,图10),而同步辐射显示此时Ni价态降至2.2,说明低价Ni物种是高活性的关键。

图10:NR-NiOOH样品的氧析出反应(OER)极化曲线
协同逻辑:电化学数据反映宏观活性变化,同步辐射揭示微观结构/电子状态变化,二者时间、电位上的一致性,证明结构重构是活性提升的原因。
1)与TMA+探针实验的配合:验证氧redox活性。
TMA+(四甲基铵阳离子)能与氧化氧位点结合,抑制O-O键形成,常用于验证氧是否参与redox反应。
实验现象:光照下加入TMA+后,NR-NiOOH的活性显著下降,而黑暗中无明显变化(图11)。
同步辐射佐证:XANES显示,加入TMA+后Ni价态升高(吸收边蓝移),说明Ni向TMA+转移电子,间接证明氧化氧位点的存在(图11)。

图11:NR-NiOOH在光照条件下处理前后的Ni K边XANES光谱,以及添加四甲基氢氧化铵(TMAOH)后的电化学曲线
协同逻辑:TMA+实验暗示氧参与反应,同步辐射通过Ni价态变化(电子转移的结果),为氧redox活性提供了电子层面的证据。
2)与18O同位素标记的配合:追踪晶格氧的参与。
18O标记实验通过检测产物O2中18O的比例,判断晶格氧是否参与反应(COM机制中氧redox活性的直接证据)。
实验现象:光照后,36O2/32O2的比例显著升高(图12),表明晶格氧参与了O2生成。

图12:同位素标记实验
同步辐射佐证:EXAFS显示配位数从6→4,意味着部分Ni-O键断裂,晶格氧被释放,与同位素结果一致。
协同逻辑:同位素标记追踪氧的来源,同步辐射观察氧的配位环境变化,二者共同证明晶格氧参与反应,支撑氧redox活性的存在。
3)与DFT计算的配合:从理论上解释结构–性能关系。
DFT计算用于模拟电子转移能垒、轨道相互作用等,而同步辐射为计算提供了实验输入(如键长、配位数)。

图13:DFT计算
计算结果:几何转换的能垒为1.74 eV,与光照提供的能量(1.85 eV)匹配,且轨道能量差为0.11 eV时可实现电子转移(图14)。

图14:提出的耦合演化机制
同步辐射输入:EXAFS测得的键长、配位数为DFT模型提供了真实结构参数,确保计算的合理性。
协同逻辑:同步辐射提供实际结构参数,DFT基于这些参数计算能量变化,理论与实验的吻合,验证了电子转移路径的可行性。
本文介绍了同步辐射E空间的定义、核心区域(XANES和EXAFS)、与K空间及R空间的关联,详述其在催化领域的作用,包括揭示价态变化等,还说明与其他表征的协同。E空间作为结构分析源头,有望在多学科研究中提供更精准信息,推动相关领域发展。